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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尽之言】【黎明之门】chapter 32


有大量私设,有OOC!

希望大家多点点红心蓝手哦,文章热度能有效激发我创作的热情(认真脸.jpg)


 

迈格林在剧烈的惊悸中醒来。

他像是险些溺死在昏沉梦境中,骤然的苏醒带给他一阵剧烈的咳嗽。迈格林下意识地想要从床上跳起来,可下一秒,胸口炸开的剧痛把他死死摁回了床褥里。

迈格林瞪大黑眼睛望向织着星火图案的床帐顶,如梦初醒般粗重喘息着。

两个小时后,在驿站一层的办公室内,图尔巩写完了信函,盖上第二家族的火漆印后将文件交给自己的传令官:“务必尽快送往佛米诺斯,请摄政王审阅。”

图奥在一旁收拾着办公桌上的文件,抽空对图尔巩说:“我愿意帮您处理剩下的事务,殿下,您这几天太疲累了,快回去休息吧。”

图尔巩掐了掐鼻梁,抬眼望向深沉的夜色,叹了一口气:“算了,我们今晚都回去好好休息吧。这里毕竟离77号矿井不远,不宜久留,等迈格林伤势平稳后,我们立刻动身前往佛米诺斯。”

“是。”图奥轻声应道。

图尔巩轻轻吹灭了办公桌上的烛灯,窗外的月光透过水晶窗落在他的脸上,让立体俊美的五官仿佛镀上了一层银。

图奥在内心默默感叹,从在刚多林初次结识这位尊贵的王者开始,他便毫不怀疑这世上会有许多精灵甘愿为他做一切事情,无论是赴死或是别的疯狂之举——但他怎么也没想到,那个精灵居然会是迈格林。

……怎么会是迈格林呢?

图奥百思不得其解。即便他再迟钝,也看得出迈格林对自己舅舅的疯狂迷恋……这简直骇人听闻,怎么会有精灵在对一位公主爱而不得后,转头便爱上她父亲的?在这样的惊世骇俗前,恐怕米尔寇都要为之惊叹。

图奥一边跟在图尔巩身后前往驿站后的起居室,一边在心里唾弃自己这种暗自揣测岳父八卦的行为。无论是从能力还是品行来看,这位精灵都应当受人尊敬,而非因一些暧昧关系受到异样的目光。

当图尔巩来到自己的卧室前,敏锐的感官让他察觉到了一丝不同寻常的危险气息。他皱起眉,抬手示意图奥停止前行,自己则暗中握紧腰间的佩剑,放缓脚步推开虚掩的卧室门。

一个鬼鬼祟祟的黑影正趴在卧房内翻箱倒柜,就像个在苞谷地里刨洞找玉米粒的鼹鼠。图尔巩轻手轻脚走过去,悄无声息地拔出佩剑,锋利剑锋抵上了那人的咽喉。

那个黑漆漆的背影顿时一僵,停下了手上所有的动作。

图尔巩居高临下地俯视着这个小贼,用剑尖缓慢转过那人的头。借着窗外透进来的月光,他看见了一张苍白却漂亮的脸,五官立体精致,甚至在病弱的状态下显得有几分阴柔。

图尔巩愣了一下,放下了手中的佩剑:“……你在这里干什么,迈格林?”

被询问的精灵坐在地上,做贼心虚一般不敢直视图尔巩的双眼:“我在找属于我的一件物品,我……”

就在这时,图奥点燃了一盏烛灯,暖黄的光线将黑暗的屋子照亮一隅,迈格林顿时在图尔巩的视线中暴露无遗。他身上穿着一件随手套上的黑色袍子,最外层罩了一层兜头的黑披风,右肩上还挎着一只简易的小包裹,看起来完全是一副即将启程的旅人模样。

“你把自己弄成这样想干什么?”图尔巩疑惑地看着沉默不语的迈格林,很快便反应过来,“你想走?”

“……我不属于这里。”迈格林闷声说,“感谢您救了我,我将继续我的旅途,遵照祖父的指令在诺多族的领域内游历。”

“你的伤很重。”图尔巩的声音沉了些,图奥听得出他已有些动怒,“现在不是任性的时候,迈格林。大敌就在距离这里一千米的矿井中环伺,我们不知道他们是否在其他地方还有巢穴,以你现在的身体状况,贸然上路太过危险。”

“我会小心的。”迈格林固执地说道,“我知道您不喜爱我,请宽容我一些时间,只要拿回我的物品,我便立即离开。”

“……”图尔巩简直要被他气笑了。这种熟悉的感觉真是太久违了,迈格林就像是个把头钻进沙子里的鸵鸟,无论你跟他说什么,他总会固执地重复自己那些臆想出的结论。

“所以,你在找什么?”图尔巩干脆放弃了争论,“行,找好你的东西就立刻上路吧,一刻都不要逗留。我会向你母亲说明原委,让她看看她的独子是如何糟践亲族的关心与援助,甚至在经历灾祸后都依旧选择逃避现实。”

“我……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迈格林低下了头。

“只是什么?”图尔巩毫不客气地打断他。经历了这么多天的波折,他们好不容易把这个半只脚踏进曼督斯的精灵救了回来,结果他醒来的第一时间居然是要继续自暴自弃,饶是图尔巩脾气再好,此时也再难克制住内心的怒火,“迈格林,看看你现在的样子,作为阿尔–霏涅尔之子,你未曾继承你母亲的勇气,作为至高王诺洛芬威之孙,你也未曾继承他的英勇——因你沦落至此并非是为了对抗敌人保卫亲族,而只是为了心中的私情私欲。”

图奥缩着脖子,一声都不敢吭。

图尔巩揪住迈格林的领子把他从地上拎了起来,逼着他直视自己的双眼:“罗米恩·迈格林,我告诉你,从你三年前被放逐至今,你的母亲日夜期望你的归来,你的每一封家书她都能一字不落地背下来。你的祖父,你以为他是铁石心肠,其实他当初放逐你时也经历了痛苦和不舍,他同样爱你,正如他爱他的每一位后嗣。而这一回,我,图奥,格洛芬德尔和埃克塞里安——我们为了救你,冒险返回了危险重重的77号矿井,搜寻了每一个隧道,还时刻要提防奥克和奸细。”

“这么多的精灵为了你劳心劳力,可你至今却还是只在乎我对你是否喜爱。”图尔巩说到这里,深深地看着那双茫然的黑眼睛,似乎要将力量注入这个精灵苍白的灵魂,“时至今日,你依旧在令我失望,迈格林。”

“舅舅……”迈格林的手颤抖着握住了图尔巩的手腕。

“你听好了,我只跟你说一次。”图尔巩的目光闪了闪,声音低沉如夜风呼啸,“如果你想要获得别人的喜爱,那你应该展现出美好的品德,坚韧的意志,而不是如今这副想要逃避现实的消沉模样。如果我在日后会接受哪位精灵的爱慕,那位精灵也必是品性高尚之士,他应直面命运中书写好的一切磨难,而非只会像个鼹鼠一般躲在漆黑的矿井中。”

迈格林愣住了。他盯着图尔巩的蓝眼睛看了好一会儿,直到对方松开他后退几步,他才后知后觉地察觉到什么。

“您……”迈格林不可置信地瞪大眼睛,为自己捕捉到的那丝希望而狂喜不已,“您的意思是……”

图尔巩闭了闭眼,无奈极了。他长舒出一口气,不再看迈格林那过于炽热的目光:“你刚刚说在找你的物品,是什么?”

迈格林看出了图尔巩脸上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尴尬,心中的猜想更加笃定。铺天盖地的喜悦简直要冲昏他的头脑,如果不是图奥还在这里,他简直要忍不住再次亲吻……等等?

在图尔巩没有注意到的时候,迈格林狠狠偏头瞪向杵在门口的图奥——这个该死的人类,真是无时无刻不在膈应自己!

“怎么了?”长久地没有等到回答,图尔巩皱眉看向迈格林。

莫名其妙被剐了一眼的图奥目睹了迈格林的瞬间变脸,那个前一秒还一副凶狠模样的精灵在瞬间便换上了乖巧委屈的模样。迈格林微皱着眉,垂下的眼帘让他本就漂亮的脸显得更加动人:“我在找……我曾经缝在心口衣物处的那团碎布。那是我的珍宝,您可以把它还给我吗?”

图尔巩:“……”

他不得不承认,迈格林这话一说,他心中的火气顿时就灭了一大半。

迈格林看向他的双眼极亮,亮得让人无法将他同史书中那个阴郁危险的精灵联系在一起。图尔巩沉默片刻,从怀中掏出一只蓝色的小布袋递给迈格林:“我将它清洗干净后收进这个囊袋中了。”

迈格林看着那只袋子,就像个在沙漠中徒步了太久的旅人品尝到了一汪清泉。时隔多年,他终于露出了真心实意的笑容,周身的阴郁都仿佛融化了一般,那双永远阴沉锐利的双眼溢满了喜悦,被笑容牵动起的卧蚕更是让他看起来就像个情窦初开的年轻精灵。

他接过那只蓝袋子,手指若有若无地摩擦过图尔巩的掌心。

“谢谢您,舅舅。”迈格林看着图尔巩,“我……”

他的话还没说完,图尔巩的目光突然朝他身后一偏,脸色骤变,用力将迈格林一把推开:“闪开!”

还没从前一秒的喜悦回过神的精灵茫然地看着图尔巩震惊的脸色,紧接着,一阵剧痛从肩上蔓延开,一柄染红的凶刃从后方贯穿了他的左肩,沾血的尖端从他眼底一划而过。

“去死吧!恶心的渣滓!”嘶哑的怒吼声从身后传来,迈格林只感觉自己跌倒在图尔巩怀中,那双有力的臂膀搂抱着他飞快后退。肩上的疼痛如此鲜明,可当迈格林贴在图尔巩胸前时,那胸腔下的心跳声几乎掠夺走了他的全部注意力,伤痛似乎也变得不那么难以忍受。

在图尔巩抱着迈格林后撤的瞬间,门口的图奥飞身上前,狠狠一拳揍在那刺客的小腹,趁着他吃痛弯腰时又接上一个肘击,三两下便将拧着这个不速之客的双臂将他制服在地上。

图尔巩拔剑挑开刺客的面罩,看见了一张意想不到的脸。

“是你?”他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怎么会是你?”

那个被图奥摁在地上的刺客不是别人,正是不久前被芬国昐下令逮捕后又潜逃的生产大臣,图尔巩从前信赖且重用的下属。

那名大臣上一次和图尔巩见面时还是在被放逐至佛米诺斯的路上,那时他虽然沮丧颓废,但至少还没有变成如今这副形容枯槁的模样。

图尔巩震惊地看着他——这个精灵的双颊深深凹陷,显得两侧的颧骨格外突兀。过于流失的皮下脂肪让他的眼窝干瘪而深陷,显得两颗眼球过于凸出,简直像个死不瞑目的干尸,整张脸再也看不出一丝从前的体面尊贵。

而此时,这个本就已经干枯的精灵状若疯癫,一双眼睛充满了血丝瞪着迈格林,脸上的肌肉因过度的狰狞而显得扭曲可怖:“你这个肮脏的黑暗精灵!愿你死得同你父亲一样惨!”

图尔巩皱起眉,深吸一口气使自己冷静下来,转头先查看了迈格林的伤势。

“放心吧。”迈格林对大臣的咒骂视若无睹,像是感知不到疼痛一般,甚至还能冲图尔巩露出一个安慰的笑容,“只是皮肉上的贯穿伤而已。”

虽然他说得轻描淡写,但在场的精灵都看得出来,如果不是图尔巩及时把他推开,那柄凶刃原本应该贯穿他的心脏,而不只是一侧的肩膀。

图尔巩抽出屋内的绷带飞快地为迈格林处理了一下伤口,勉强稳住心神,回头认真看着地上那个面目全非的精灵。

“你……”他望着这个曾经在提力安对自己忠心耿耿的下属,眼中满是悲哀。短短数日,他已经见证了太多的背叛,然而现实却依旧在一次次给予他意料之外的打击。

面对图尔巩的目光,大臣浑身一颤。他似乎心怀着极大的痛苦与憎恨,眼眶赤红地问道:“为何您时至今日都还在庇护那个肮脏的精灵?为何您愿意一次又一次地宽恕他?”

“无论我出于何种原因,这都不能构成你背叛我的理由。”图尔巩失望地看着他。

“不,我从未想过背叛您。”大臣望向图尔巩的目光依旧虔诚,就像身处黑暗的生灵窥探着透过岩缝的月光,“殿下,我还记得很多年前,那时我只是一个出身普通、毫无资历的仓库门卫,是您一步步提拔了我,尊重我,从未轻视我。我敬您,爱您,视您如神祇与信仰,无论发生了什么,我都不会像迈格林那般背叛伤害您。因而从始至终,我的目的只有一个……”

说着,他的双眼移向了图尔巩身后的迈格林:“那便是——杀了这个无耻的家伙!让他用鲜血洗刷自己曾经的罪孽!”

图尔巩皱皱眉:“如果你想审判他中洲时背叛刚多林的罪行,恐怕曼督斯和摄政王早已对此下达了裁决。”

“可凭什么呢?凭什么他能够在犯下如此臭名昭著的罪行后依旧能获得救赎?”那名大臣突然在图奥的桎梏下剧烈挣动起来,就像个被捕兽网困住的野狼,嘶吼着想要扑过去撕开迈格林的咽喉,“凭什么您还愿意救他!您……您忘了他对您做过什么吗?!他在巴拉督尔所做的那些……”

图奥险些被这个发疯的精灵掀翻,那个大臣挣出了一条手臂冲着迈格林挥舞着,似乎恨不得把这个精灵开膛破肚:“无耻龌龊的精灵!你和你的父亲一样卑劣,埃欧尔玷污了诺多的公主,你这个流淌着一半辛达血统的叛徒玷污了诺多的王,你怎么敢?!你这肮脏的血脉不配留在诺多的领土上!”

图奥手忙脚乱地抓着这个疯狂的精灵,没有注意到图尔巩和迈格林骤变的脸色。在他的理解中,这个大臣口中的“玷污”有许多的引申义,譬如他是在憎恨迈格林占有了图尔巩的关爱和宽恕,又或是指迈格林对图尔巩的疯狂迷恋即将迎来希望的曙光——但他怎么也不会想到,所谓的“玷污”,指代的不过是这个词汇最原始的含义罢了。

在挣动中,大臣的衣襟被抓得散乱开,胸前的苍白皮肤露出大片,被薄薄一层皮肉包裹着的肋骨根根分明。而在他胸口处,赫然露出了一块黑色的手骨印——米尔寇的诅咒。

图尔巩蹲下身,直视着大臣的双眼:“所以,你和那些矿工一样——你们屈服在魔苟斯的诅咒下,甘心为他效命……你见过谁?听到过什么?说!”

在图尔巩愤怒的目光中,大臣像是被无形的手扼住了咽喉。他渐渐止住了疯狂,粗重地喘息了片刻,低下头断断续续地说道:“许多年前,我在外派到附近矿井工作时,曾见过……那位堕落的迈雅,索伦。他比魔苟斯的其他爪牙都要可怕,是那黑暗爱努的得力心腹。一天深夜,他找上了我,在我呼唤警卫前便已向我施加了诅咒……他的魔法十分可怕,因他无需像其他低阶的咒术师那般吟诵咒语,在寂静无声中,诅咒便已悄然落成。”

“他说过,提力安的防守太严密,又处在曼威的庇护下,他们无法进入提力安施咒,只能等待猎物自己走出坚固的堡垒、暴露在他们的攻击范围内。”大臣回忆起当时的场景,身体不自觉地颤抖着。即使时过多年,当再次想起索伦时,他的内心依旧不受控地涌起恐惧,“他告知了我迈格林所做过的一切,对刚多林,对泰尔佩林卡,还有……对您。我本就憎恨迈格林,当得知他的全部罪行后,我真是恨不得立刻掐死这个肮脏的渣滓!”

“所以,你便和索伦协作,成为了背叛诺多族的一员。”图尔巩缓慢说道,“对啊……是你。77号矿井为什么能隐藏这么久?是因为你在王城里配合着他们篡改了入库的数据,让所有精灵都以为那里的生产还在正常运行,殊不知诺多族的矿物早就被他们暗中送给了米尔寇。76号矿井里的精灵曾因77号矿井的异常发出过数次的抗议函,而那些被送往王城的信件全部石沉大海……是因为你在中途便将信件拦截了。而这一次,是你通过对驿站的管控将迈格林的行踪透露给索伦,这才有了如今的局面——我太清楚索伦的心思了,因为中洲时我们针对他的谋划与反抗,他一定迫不及待想要杀死迈格林。”

“……您说得全对。”面对王子的逼问,大臣叹了一口气,“那些信件在派送时会途经许多驿站,而那些驿站,都处于我的管辖之下。我原本的目的只是杀死迈格林,却不知从什么时候起,事态的发展早已超出了我的控制,我……我想过收手,可这该死的诅咒就像炎魔手中的火鞭,时刻鞭挞着我犯下不可饶恕的罪行。”

图奥拧着这个精灵的胳膊,借着并不明亮的光线,他隐约看见有血迹从大臣的胸前渗出。图奥反手将大臣的衣襟撕得更开,露出了前胸那块狰狞的血洞。

在图尔巩不解目光中,大臣苦笑了一声:“正如我刚才所说的,我被迫做了许多不愿意的事情,包括这个伤口——索伦带来了魔苟斯的命令,要我在佛米诺斯时刺杀库路芬威。”

“什么?”图奥愣了,“那个行刺了库路芬威的刺客也是你?!魔苟斯怎么想的,莫非他认为你这个担任文职的精灵已经强大到能与库路芬威和他的儿子们匹敌?这也太可笑了!”

大臣摇了摇头:“不,他的真实目的并不是杀死库路芬威,而只是为了营造出‘库路芬威遇刺’的假象而已。”

图尔巩皱起眉,从这番话里,他嗅到一丝阴谋的气息:“什么意思?索伦跟你说过什么?”

“我不知道……这只是我的猜想。”大臣的脸色更加惨白,胸前枪伤的撕裂带给他难以承受的剧痛,“因索伦说过,只要我确保‘刺杀’这一行为发生,便可以立刻逃走,无需考虑结果如何,哪怕库路芬威毫发无损都无所谓。当时我被他们的秃鹫接应走,之后几天一直在佛米诺斯外围的森林里等待和索伦碰头,没想到他在前来的路上遇到了欧洛米,随即便被俘虏……”

话还没说完,他便距离地咳嗽起来,胸前已经结痂的血洞再次流出瘆人的血水。图尔巩见他这副虚弱的样子,闭了闭眼,终是冲图奥无奈说道:“给他找个医生包扎伤口,将他严加看管,之后一并带回佛米诺斯。”

“等等,殿下。”那名大臣挣扎着跪坐起来,伸出手似乎想要拉住图尔巩,可他犹豫片刻,还是收回了沾满血污的手,低头说道,“请您务必小心,佩洛里山之外的那群家伙全都是疯子。索伦分明承诺过我不会向您下手,可他还是默许了77号矿井的奸细和奥克向您发动攻击,所以我听到消息后才赶来驿站……提力安周围驻守着上万的精锐军队,他们难以混入其中,可只要踏出了提力安,这片土地上便四处遍布着他们的耳目和爪牙,就连佛米诺斯也不再安全。”

 

费诺敲了敲驿站的屋门,等待了好一会儿都没有得到任何回音。他疑惑地抬头比对了一下房间的门牌号,确认自己并没有找错房间后,便又不耐烦地锤了几下门板。

现在正是下午,芬国昐没有午睡的习惯,没有理由听不见敲门声。费诺在等待的空隙里环顾着驿站的花园打发时间,午后的阳光落在大理石上,花园正中央的喷泉哗哗作响,完全是一派祥和安宁的氛围。

可费诺却没来由地烦躁,他并没有被美景打动,反而望着空荡荡的花园时,他的心底会莫名地闪过一丝寒意。

等待片刻后,费诺的耐心终于耗尽。他正打算呼唤侍卫为自己拿取备用钥匙,搭在把手上的手掌却在不注意的时候向下摁压了几分,门闩处传来轻微的“嘎达”声响。

费诺愣住了,继续着手上的力道摁动门把手,整扇合金大门随即在他面前缓缓打开——芬国昐居然没有锁门。

而当费诺步入办公室后,映入眼中的场景更是令他出乎意料。

芬国昐依旧穿戴整齐坐在办公椅上,放在桌面上的双手保持着习惯性的姿势,一只手摁住文件的封皮,另一只手还抓着沾满墨水的钢笔,溢出的墨水从笔尖滴落在办公桌上,印上了一块墨渍。

芬国昐的双眼紧闭,眼下淡淡的乌青说明了他此刻的疲惫。他就这么坐在办公椅上沉沉睡去,头歪斜着靠在椅背上,梳理得一丝不苟的黑发散在脖子和肩上。

费诺缓缓踱步走去,俯视着椅子上无知无觉的精灵。他甚至看见芬国昐的发冠都歪了几分,镶嵌在铂金上的蓝宝石黯淡无光。

埃尔达眼中的芬国昐永远都挺直着背脊高昂着头颅,他的每一根头发丝似乎都能增添这个精灵的威严,他永远都穿戴着华丽整洁的衣袍,永远都将那顶象征着权力的冠冕戴在头顶。

这个精灵被赋予了太多外在的意义,他就像标记在史书中的一枚光耀的符号,民众将他视作信奉的君王,贵族与大臣将他视作指点明路的智者,爱努将他视作诺多族不可多得的领导者,却鲜少有人在意他是否会疲累,是否会像普通精灵那样,因爱而喜悦,因恨而苦痛。

费诺走近了几步,伸手触碰上芬国昐额前佩戴的发冠。他原本是想将这顶象征着摄政王身份的冠冕扶正,免得半兄弟这副懒散的样子被他的臣子看了笑话,可当近距离地看着芬国昐时,这个精灵脸上的疲色与忧愁被费诺尽收眼底,那张英俊的脸失去了往日的华美,就像被乌云遮蔽了光芒的珍珠。

费诺停顿了片刻,最终为芬国昐取下了那顶华丽却沉重的冠冕。

芬国昐的前半段睡眠质量非常糟糕——他又做噩梦了。

他的噩梦毫无逻辑性和关联性,就像走马灯一样不停闪回着不同时间和地点的场景。在梦境初始,他看见了身着金色盔甲的费诺,那张熟悉的脸上写满憎恶与愤怒,出鞘长剑直指在自己胸前。

芬国昐张了张嘴,发现自己发不出任何声音,也做不出任何动作,费诺眼中的憎恨如利剑,将他浑身冰冷地钉在原地,紧接着,芬国昐眼前一花,视线逐渐聚焦到一片呼啸的风雪上。

那是赫尔卡拉赫,在暴风雪中,即便是视力极佳的精灵都忍不住闭上双眼。耳边传来稚嫩的哭声,那是年幼的伊缀尔,她浑身湿透裹在父亲的皮毛外套下,而同样满身水渍的图尔巩脸色惨白躺在地上,随着芬罗德用力摁压他的胸口,寒冷的海水顿时从他口中吐出。

芬罗德的金发在他眼前一晃而过,很快变成了一团染血的杂乱金丝。当骤火燃起时,哈多的龙盔跌落在西瑞安泉,安格罗德和艾格诺尔横尸多松尼安,继承自费纳芬的金发沾满血污。

在噩梦的尽头,芬国昐疾驰在洛哈洛尔的背上,马蹄踏开安格班的枯焦土地,直至漆黑的大门前。在雷声般的脚步声中,米尔寇自安格班深处浮现,高举格龙得向他砸下,随即视线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黑暗。

而就在此时,芬国昐在黑暗中看见了一捧火焰。

似乎有谁轻触着他的额头,那指尖倾泻而出的力量驱散了环绕在梦境深处的乌云,如同撕裂昏暗云顶后乍泄的天光。

芬国昐静静地注视着那捧火焰,不自觉地被那光亮和热度吸引,慢慢伸出了手掌。

——那火焰落入了他的掌中。它并未灼伤芬国昐的手掌,反而带着温柔的热度,为噩梦中的精灵驱散了彻骨的寒意。

芬国昐醒来时,视线还有些模糊不清。有些刺眼的橘红烛光闪烁着,那朵跃动的火苗在芬国昐的瞳孔中逐渐扩展成一个红色的身影。

“……费雅纳罗?”芬国昐惊讶地眨眨眼,待视线清晰后,才发现费诺正坐在办公桌对面飞快地批阅着文件,烛灯给他的脸打上了立体的光影,让本就俊美的五官更为精致。

芬国昐动了动有些酸痛的身体,这才发现自己身上还盖着一件黑色的披风。

“我……”刚刚苏醒的大脑还有些懵,芬国昐茫然地看向面无表情的费诺。

“我不得不佩服你,半兄弟。”费诺冷哼一声,头也不抬地说,“看看吧,你的桌上摊开着无数诺多族的机密文件,而你居然能在办公室尚未落锁、任何人都可以随意进出的情况下安心入睡。”

芬国昐愣了几秒,随后重重一拍脑门:“……该死,我居然……我没想到自己会在批阅公文时睡着了。”

费诺瞥了一眼他眼下的乌青,淡淡说:“早就告诉你了,你需要休息。无论是处理政事还是行军打仗,疲劳作战总是最不明智的那个选择。”

芬国昐揉着太阳穴,强行让自己提起精神来:“你说得对……我睡着的时候,有什么新消息传来吗?”

费诺将一封盖着第二家族家徽的火漆印丢给他:“图茹卡诺紧急传讯给你,刚刚才送到的。”

芬国昐一听是图尔巩传来的消息,立刻眼神一凛,接过信封飞快地拆开查看信函。他一目十行地扫了一遍信中的内容,目光松动了一些:“终于有个好消息了——迈格林没有死。”

他一边将信从头仔细地看着,一边同费诺解释道:“迈格林杀死了谋害他的刺客,将那名刺客伪装成自己的尸体以麻痹矿井中的其余奸细……图茹在隧道里找到了他,将他带回驿站……但在那里他又遭遇了刺杀,刺客是……”

芬国昐不知看到了什么,眉头一紧看向费诺:“图茹说,那名刺客便是不久前行刺你的精灵——就是那名叛逃的生产大臣,他同样被魔苟斯的诅咒所困。”

提起行刺自己的刺客,费诺这才想起来半个多月前的那场刺杀。

“我想起来了……”费诺放下手中的文件,靠在椅背上思索着,“而就在那场刺杀的半个月后,魔苟斯制造了佩洛里山的山崩,重创了佛米诺斯,同时提耶科莫被奥克掳走,迈格林被骗去了叛变的77号矿井,我们抓获了索伦并用他换回了提耶科莫……在此之前,谁敢相信这些混乱的事情会在不到一个月的时间里接连发生?”

听着费诺这番不知有意还是无意的话,芬国昐愣住了——对啊,按照发生意外的概率计算,精灵们在如此漫长的生命中恐怕很难如此频繁地遇到这些糟心事,除非是在战时状态。

现在发生的一切,一件接着一件,就像是按照剧本上演的一出出戏码,而这场大戏的开幕就始于……

“那场针对阿拉芬威的刺杀。”费诺突然说道。他和芬国昐所想一样,在某种程度上,他比任何精灵都了解米尔寇。

“他的军队还在筹备中,因此他无法对阿门洲发动大规模的战役。”费诺的目光锋利如刀,“但他可以暗中瓦解潜在的对抗力量——杀死精灵的领袖,瓦解埃尔达的联盟,在战争尚未开始时便在精灵族群中安插奸细,这些都是他的常用手段了。”

“针对领袖,魔苟斯刺杀阿拉芬威并试图对他施加诅咒,同时派出刺客对我下手,并且试图摧毁我的城池;针对联盟,他将脏水泼在辛达身上,试图分裂诺多和辛达;至于安插奸细……”费诺扔下手中的信函,冷哼道,“77号矿井的精灵和那个大臣就是最好的例子。”

芬国昐点点头,接着又从图尔巩寄来的信封里倒出了一枚戒指。

“是在那个辛达刺客的伴侣身上发现的。”他对费诺说道,“戒指的内圈里还刻着那个刺客的名字。”

费诺微微眯起眼睛打量着那枚朴素的黄金戒指,不知为什么,他的目光渐渐从戒圈移到了芬国昐的指尖,又沿着指尖移到了芬国昐手上的那枚双圣树戒指。

下一秒,费诺移开目光,状似无意地说着:“你打算把这枚戒指归还给那个刺客吗?”

“当然。”芬国昐说着,又将戒指装回信封,“虽然真相已然水落石出,但我们仍需要他的口供,以此对外公布魔苟斯的阴谋。”

费诺看了信封一眼,突然冲芬国昐伸出了手掌:“我可以帮你捎过去。”

“你打算去曼督斯?”芬国昐问道。

“提耶科莫上次从魔苟斯那里套出了一些情报,是关于那个诅咒的运行原理的。”费诺说,“但埃尔达对于自身灵魂的了解并不充分,我正打算带着提耶科莫去找一趟曼督斯——作为审判命运的灵魂主宰,这个维拉对于埃尔达灵魂的认知想必十分丰富,是个绝佳的讨论对象。”

“想不到啊,费雅纳罗。”芬国昐饶有兴趣地看着费诺,“你向来讨厌维拉,尤其是曼督斯。然而时至今日,你居然愿意亲自去向那位维拉请教?”

“是探讨,而非请教。”费诺抽了抽眼角,纠正道。

芬国昐抚着额头低声笑了笑,将装着戒指的信封交到他手上:“行,不是请教,是探讨——你打算什么时候出发?”

费诺看了看窗外已然暗沉的天色:“明天早晨,今天我原本是打算来告知你一声便回去收拾行囊的。”

芬国昐心下了然,看着盖在身上的那条披风,淡笑着说道:“一路顺风,我在佛米诺斯等待你归来。”

 

在这天的深夜中,换上一身睡袍的费诺平躺在床上,安静地等待着入睡。

在困意席卷而来的前夕,费诺的脑中突然蹦出了一个疑问——在米尔寇针对精灵领袖展开的行动中,包括了对费纳芬和自己的刺杀,以及佛米诺斯的山崩……诺多三大王族领袖中,为什么唯独芬国昐安然无恙?按理来说,米尔寇对芬国昐的憎恨最为强烈,这个至高王令他颜面扫地,更是在他身上留下了难以愈合的创伤。

费诺昏昏沉沉地想着,明天出发前还得提醒一下芬国昐,让他近期务必小心来自米尔寇的报复,即便是佛米诺斯,现在也不能保证绝对的安全,这里的兵力毕竟比不上提力安……

说起来,这个半兄弟为什么会突然离开提力安来到佛米诺斯?自己还没来得及询问他。或许他是来救灾的?又或是为了77号矿井的变故而来……

很快,费诺陷入了沉睡,绵长的呼吸吹拂过散落的床帘,如同夜间最轻柔的晚风。

与此同时,满身疲累的芬国昐终于得空回到卧室洗漱休息。他脱下了沉重的王袍,沐浴过后换上了轻薄舒适的睡袍。

芬国昐站在落地镜前,擦拭着半干的黑色长发。镜子里映出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精灵,一滴水珠从他的下颚划过,沿着修长脖颈的线条缓慢滚落,在白皙的皮肤上留下了淡淡的水渍。

芬国昐注视着那滴水珠划过自己的锁骨,又在小半截健美的胸膛上滚过,最后没入了浴袍下的阴影中,消失不见。

他正在擦拭头发的双手猛地一顿。

芬国昐不自觉地睁大双眼,带着近乎茫然的神色望着镜子里自己的倒影,过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僵硬地抬起手拉开胸前的衣襟。

借着屋顶的苍白光线,芬国昐看清了自己胸前皮肤上的暗色污渍——那是一枚黑色的手骨印,是来自米尔寇的诅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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