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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未尽之言】【黎明之门】chapter 31

有大量私设,有OOC!

希望大家多点点红心蓝手哦,文章热度能有效激发我创作的热情(认真脸.jpg)


整间办公室的灯光并不充足,除了屋顶吊灯上悬挂着的永不熄灭的费艾诺之灯,芬国昐只点燃了放在书桌上的烛灯。

费诺看向光影交错的室内,芬国昐的半张脸隐没在阴影中,而被烛火照亮的另外半张侧脸就如同画家笔下精美的油画,烛火给他的轮廓镀上一层金红的光,巧妙地锐化了本就立体的五官,英挺的眉骨和鼻梁上透着高光,深邃眼窝则浸入阴影,衬得那双冰蓝的瞳孔亮如星辰。

费诺静静地看了一会儿,一时竟有些失神。无论他心中对芬国昐有着何种难以介怀的宿怨,费诺也不得不承认,他的半兄弟确实拥有着一张过分英俊的面庞,让这个精灵在某种意义上拥有着该死的吸引力。

芬国昐见费诺只是一言不发地看着自己,飞快地在脑中思索了一遍,确认自己最近没做什么能够惹恼费诺的事后才开口说道:“我处理了一些公文——就当是我的职业病犯了吧,我本来是想来办公室找你,可只看见了这些堆成山的文件。”

“就算是街头拉小提琴的乐师都知道,我今晚在露天花园召开了宴会。”费诺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眺望向不断闪烁着焰火的夜空。

芬国昐微微一愣,随即淡笑道:“瞧我的坏记性……我忘了。”

“你可是诺多族出了名的好记性啊,诺洛芬威,听说你甚至能直接背出提力安王宫机密卷宗上的每一个字。”费诺轻哼一声,绕到办公桌前拾起芬国昐批阅过的文件翻看着。

“你的四子,墨瑞芬威,他是个很出色的经济学家。”芬国昐看见费诺翻到了卡兰希尔的规划书,“无论他是富可敌国还是手头拮据,他能把每一枚硬币都花到应该花的地方。佛米诺斯的财富遭此重创,他在重建经济时依旧能打理好阿门洲上其他的产业。”

“还有这里的军队布防。”芬国昐说着,又抽出一沓厚厚的文件递给费诺,“我帮你写了几条调整方案,到时候奈雅芬威他们会根据实际情况选择……别这么看我,费雅纳罗,我并没有染指佛米诺斯的打算,只是向你们分享一些实用高效的治理方法而已。”

“嗯哼?”费诺扯了扯嘴角,歪着头饶有兴趣地看着芬国昐,“所以,你这位外来的客人正冠冕堂皇地端坐在佛米诺斯城主的办公桌前,而它原本的主人却得站在一旁听你的长篇大论?”

芬国昐叹了一口气,站起身冲着空出的位置比了一个“请”的手势。

费诺冷哼一声,扔下手中的文件:“我可不像你,做不到在全城的精灵都在欢庆时还把自己关在办公室里当个工作狂。”

费诺才不会承认,他原本的打算正是今晚加个班把棘手的文件处理了,只不过这些工作都由芬国昐代劳了,自己才乐享其成顺便习惯性地挖苦几句自己的半兄弟。

芬国昐看破不说破,只是顺着费诺的话点点头,顺手将散在桌上的文件整理归位。他的动作细致轻柔,却又麻利迅速,细长的手指抚过一张张牛皮封面和羊皮纸,优雅得如同穿梭在带刺枝叶中采取玫瑰。

吹灭烛灯后,芬国昐和费诺一前一后走出大门,来到了议政王宫前的平台上。恰好此时,一缕火光“咻”的一声从地平线窜起,慢悠悠地爬上夜空,倏地炸出金色的焰火,火光缓慢坠落,如同一朵倒垂在黑夜中的金丝菊。

晚风将露天花园的乐曲声送到耳边,芬国昐和费诺站在天幕下,仰头看着那些火光落下,如同伊露维塔降落在首生子女身上的赐福。

费诺瞥了眼芬国昐,问道:“接下来你打算去哪?”

“回驿站。”芬国昐揉了揉额角,似乎有些疲惫,“提力安送来了不少公文,我还没来得及看。”

费诺对他这套劳模的作风嗤之以鼻:“这么美妙的夜晚,有音乐,舞蹈,美酒,还有焰火,而你却一心想着那些枯燥乏味的政务。”

芬国昐顿了顿,反问道:“除此之外,我还能做什么呢?和年轻精灵们一起唱歌跳舞吗?你知道的,费雅纳罗,那些并不适合我。”

“不要总是以年龄判断适合自己的事物。”费诺对芬国昐的说法并不赞同,“何况对于精灵来说,年龄仅仅是一个数字。”

“我不是这个意思。”芬国昐解释道,“所谓的年轻或衰老,那并不会体现在精灵的肉身上,但却时时刻刻反映在灵魂中。当经历得太多、见得太多后,我对那些鲜活炽热的情感和事物也随之减淡兴趣,因我已经见识过太多同样的人或事。”

“但总有精灵能够永远保持热爱与兴趣,并不会都如你这般暮气沉沉。”费诺说,“奈雅芬威与芬德卡诺依旧如同热恋,提耶科莫仍然会与欧洛米在林间驰马,墨瑞抱着他的账簿算了一年又一年却从不会厌烦,库茹与泰尔佩守在火炉与金属之间,数万年也没有疲倦。你总得给自己找点兴趣爱好,诺洛芬威,我原本以为你已经痴迷于做各种稀奇古怪的手工,可结果到头来,你最爱的依旧是那些摞成山的政务吗?”

芬国昐怔愣片刻,随即无奈地笑了一下:“不,费雅纳罗,我从来都对手工没有兴趣,我当时做那些只是……再者说,处理政务也只是我的职责所在,那并不是我的爱好——相信我,很少有谁会真心喜欢工作的。”

费诺察觉到他话语中不自然的省略,低头沉默片刻,生硬地岔开了话题:“你的女儿还在佛米诺斯中,你打算和她见一面吗?”

芬国昐纾出一口气,叹息道:“算了吧,我已经足够累了,实在不愿再分出精力去欺瞒伊瑞皙——当面对着她时,我需要编织无数个谎言隐瞒迈格林的死亡。”

说着,他坐在了平台两侧的石椅上,身体也随之放松了片刻。

费诺皱起眉看着芬国昐,他了解这个半兄弟,在以前,他很少从芬国昐身上看到如此频繁且明显的疲惫感。

不只是疲惫感,还有……悲伤,越来越显而易见的悲伤,混合着无奈与怀念。这些情绪就像封在坛子中的酒,经年累月的积累发酵让它们变成了辛辣刺激的酒酿,麻痹精灵原本敏锐的感官,掠夺他们充沛的精力。

费诺犹豫了片刻,坐在芬国昐身边,目光直视着夜空:“你真的应该好好休息一次,诺洛芬威。自从三年前你离开佛米诺斯,到现在,你的灵魂一直处于高负荷的状态。”

“是啊,我是该休息……可我不能。”芬国昐抚着眉心,自嘲地笑了一声,“三年前……那时的回忆真是一点也不美好。我似乎一夜之间失去了珍视的一切,无论是爱情还是亲情。”

费诺的目光闪了闪,没有说话。

“当时英格洛的情况很凶险,他一直昏迷不醒,医生们束手无策,而就在这个时候,我们的宫廷中萌生出了阴影与背叛,暗中涌动的势力挑动着整个诺多族的政局动荡,我们和辛达的关系也险些因魔苟斯的构陷而破裂。”芬国昐说,“幸好他最终苏醒了,没有被魔苟斯的诅咒捕获,身体与灵魂依旧健康。”

“而就在我离开佛米诺斯的不久前,我发现了迈格林对图茹怀着的扭曲情感。那是一种极端的爱,会伤害迈格林自己,也会伤害到他身边的其他人。从他癫狂的言语中,我得知了图茹在魔多曾遭受过的……那是奇耻大辱,是精灵族无法原谅的重罪。”芬国昐回忆道,而费诺便在他身边静静地听着,“我不得已放逐了迈格林,他憎恶着伊露维塔赐予自己的悲惨命运,临走前对我亦是充满怨怼。可我不得不这么做,尽管我也同样悲伤……他也是我的后嗣,是我女儿的孩子,我同样爱他。可如果放任他徘徊在图茹身边,他只会陷入更加疯狂的嫉妒与仇恨中,最终在极端中毁灭自我、同样也毁灭图茹。”

说到这里,芬国昐似乎哽住了一会儿。他停顿片刻,嗓音变得更加低沉沙哑:“可我没想到,我的放逐却使他最终迎来了死亡。他是在中咒后死去的,并且我已修书询问过曼督斯,迈格林的灵魂并没有前往他的殿堂,这说明他的灵魂已经随着肉身一同腐败消失。这是彻底的死亡,再无新生与希望……我该如何向我的女儿解释这一切?”

费诺沉默了。按照他的想法,芬国昐就应该实话实说,和阿瑞蒂尔一起抱头痛骂魔苟斯,然后父女两个一起带兵将仇恨化作力量,一举端了魔苟斯的老巢,再把这个爱努的头颅放在迈格林的坟茔前作为祭奠。

芬国昐似乎看穿了他的想法,淡笑着摇了摇头:“算了,仇恨与憎恶足以让人茶饭不思夜不能寐,即使经过数年也不会消失,那股力量依旧会折磨灵魂。我承受这些已然足够,不必再让她重蹈覆辙。她是我唯一的女儿,我并不希望她在新生之际依旧要笼罩在暗影下。”

费诺保持了沉默。关于女儿的话题,他属实是没有任何参与感,语言大师此刻难得感觉到有些词穷。

“你总是会给自己找不痛快。”他最后干瘪瘪地评价道,“想得多,自然背负得就多。简单的事情都能被你弄得复杂,活该你累死。”

芬国昐也不生气,问道:“比如?”

“比如迈格林,你觉得他对他舅舅的情感太扭曲,就把这个小崽子揍一顿关到提力安去。再比如提力安宫廷中的叛徒,将他们全部逮捕重刑拷问,我不相信叛徒能够对鞭子与烙铁无所畏惧。”费诺的眉眼间闪现出熟悉的戾气,“无论是人还是事,喜欢的就留下,不喜欢的就扔掉。若有谁想将其意志强加于我,便让他滚,无论是迈雅还是维拉。”

芬国昐哑然失笑:“你还是一点都没变啊,费雅纳罗,这便是你当初违抗维拉出奔时的所想吧。”

“少来讽刺我。”费诺瞪了他一眼,“你家的精灵恐怕丝毫不逊于我——刚才你自己可是亲口说了,迈格林憎恶伊露维塔赐予他的命运。或许你们会认为他的这种想法悖逆而疯狂,可其实你们和他本质上并没有区别。”

“你我都是‘迈格林’——迈格林是这个浩渺世界中的一个缩影,映照着每一个禁锢在大乐章中跟随音符起舞的灵魂,也是一如意志的直观体现,正如祂所说的那般,无人能够违抗大乐章的旋律,更无法更改大乐章的动向。”费诺如是说,“你,我——每一个精灵都是被命运支配操纵的一个音符。或许大多数埃尔达都已习惯这种被神祇光芒笼罩的生活,但难道我就必得感恩戴德地接受?为何不能够诘问那些维拉、甚至伊露维塔本身?我不愿服从绝对的权威,更妄论盲从那其中衍生而来的信仰,纵使你们会将我视作狂妄自大的疯子、叛律者——因为我只相信我自己,我的心,我的灵魂,以及那灵魂中的火焰,它们为我指明前路。”

芬国昐静静地看着此时的费诺。

那个如同烈火的精灵即使在夜晚中也散发着不可逼视的锐利光芒,那源自他灵魂中的炽热火焰。当望向这个精灵时,就如同凝望着虚空中的那捧秘火,你能看见最炽热最旺盛的生命力在其中燃烧,那份热度仿佛是点燃冬夜的星火,即使是在最黑暗无光的时刻,也能播撒下希望的种子。

芬国昐原本还有很多话想说,可到最后,他凝视着费诺,只轻声问道:“我能靠一会儿你吗,费雅纳罗?”

费诺没有说话。他维持着眺望夜空的动作,就好似没有听见芬国昐的话。

但当芬国昐的额头轻靠在肩上时,费诺并没有躲开,任凭这个比自己高大许多的半兄弟暂作歇息。身侧的呼吸声似乎不再那么沉重,好像倚靠在费诺身上几分钟,便可以暂时让那些疲惫与悲伤远离精灵的灵魂。

芬国昐在恍惚中想起了自己翻越赫尔卡拉赫时的经历,在严寒与风雪中,在所有希望消失殆尽之时,自己似乎也曾像现在这样靠坐在燃起的火焰旁,那丝温度也总能给他继续支撑下去的勇气。

两个精灵谁都没有说话,也没有任何动作。他们仿佛身披夜色的雕塑,眺望着亘古不变的夜空。

“嘭”——焰火在空中再度炸开。佛米诺斯的科技水平远高于其他城市,即便是焰火,也做得花样百出。

芬国昐看着火焰从金属管中喷涌而出,喷射出的金色焰火便连成了扇形,远看去就如同一只开屏的金孔雀,而随着焰火升空,一根根金色尾羽转瞬化作麦穗,喷发的焰火线条构成穗轴,尾端炸开的火花组成蓬松的小穗,一眼望去仿若置身于中洲的秋季,那时芬国昐曾骑在马上远眺人类村庄的稻田,看到的便是这般富有旺盛生命力的麦浪。

随着焰火渐渐止息,夜空中零星落下几点金红色的火光,让芬国昐想起自己在塔尼魁提尔俯瞰阿门洲时望见的万家灯火,星星点点,却又生生不息。

多么美妙的夜晚啊。

芬国昐感觉自己的灵魂越来越眷恋眼下的宁静,就像个困意上头的旅人,一旦靠在舒适的软垫上就会忍不住沉溺于那方惬意迷人的天地。他何尝不想让时间就这么停止,将这份来之不易的静谧与美好永远珍藏。

可芬国昐有自己的职责,暂歇或许可以,但不能为了那份美好抛弃身上背负的一切。他也不是迈格林那种为了爱情能够丢弃一切的年轻精灵,他是诺多族的摄政王,做不到将整个国家和数以千万的精灵抛诸脑后。

焰火止息时,石椅上只剩下了费诺一个精灵。

不知在什么时候,芬国昐悄无声息地离开了,他独自返回驿站,继续在深夜中批复那些永远翻不完的政务公文。

费诺依旧没有动作,独自坐在石椅上,仰头望向星火消散的夜空,看着不久前焰火绚烂的天穹重归于永恒的宁静黑暗。

不知为什么,夜风刮过时,费诺难得感到了一丝寒意。他说不出来心里莫名其妙的不安是怎么回事,就好像他无形中看见了一座外表富丽堂皇的宫殿,而它的内里却早已破败不堪,有蛛网和暗影在爬满苔藓的墙角滋生。

 

图尔巩来到了一条岔路口,突然停住了脚步。

借着格洛芬德尔手中的费艾诺之灯,他仔细察看着手中的地图,随即皱起眉:“这里怎么会有一条废弃的通道?”

银白的光线照亮了被木栅栏钉死的洞口,几枚粗大的铁钉歪七扭八地嵌进木材和石壁。图奥闻言,打量着洞口:“这不是在矿井中很常见吗?应该是施工时的工人失误挖掘出的一小条隧道。”

“不对……”图尔巩缓慢地摇了摇头,“地图上显示这里本来就有一条隧道。”

他的手指落在羊皮纸上重重地一点:“看这里——这条隧道根本没有被废弃,为什么还要将它封死?”

格洛芬德尔屏住呼吸,透过木栅栏的缝隙望进隧道深处:“让我们猜猜看吧,躲在这条隧道里的会是迈格林,还是某种可怖的魔苟斯的造物?”

图尔巩的心中莫名有种预感,似乎隔过沉重的木栅栏,有熟悉的灵魂正安静地蜷缩在尽头等待被谁发现。

“打开隧道,”他说,“无论里面藏着的是谁。”

在他们用剑刃一个个撬开铁钉时,图尔巩突然没来由地回忆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事情——那时迈格林刚来到刚多林,阿瑞蒂尔毒发死去,尸体被收敛进白水晶制成的棺椁,在寂静黑夜中等待天亮后葬入墓穴。

当时的迈格林才成年不久,身形和面孔还未脱去少年精灵的稚气。图尔巩记得,当时迈格林独自在深夜来到了阿瑞蒂尔的棺椁旁,他并未哭泣,漂亮的脸上面无表情,漆黑的双眼如同枯井,让他看起来就像个被抽去了所有美好情感的空壳。

“原来这就是死亡。”当时的迈格林轻声说着,伸出手指碰了碰阿瑞蒂尔冰冷的脸,“再也不会说话,不会动。没有声音,也没有温度。”

“您爱我的母亲、您的妹妹吗?”图尔巩记得迈格林这样问自己,“当她消失不见后,您并没有去找她……或许您认为自己已经派出了足够的人手寻找她,可您自己却始终高居在刚多林的宫殿中。”

图尔巩已经记不太清自己当时说了什么,但那无外乎是一些苍白的安慰和解释。那已经是几万年前的往事了,即便是再睿智的精灵也无法记得太清晰。

可此时此刻,随着木栅栏上的铁钉挨个脱落,那些记忆碎片也逐渐被拼凑在一起,构成了往昔的陈旧画面。

“那您爱我吗?我的……舅舅。”年轻的迈格林跪坐在母亲的棺椁旁,仰头看着刚多林的国王,他的眼珠如同斑驳褪色的黑水晶,里头盛着不知是期待还是悲哀的情绪,“倘若有一天,我和我的母亲一样消失了,您是否还会高居在殿堂中等候我的结局降临?您是否会来寻找我?”

最后一枚铁钉卡在木栅栏里拔不出来,图尔巩的耐心已然耗尽,他直接抓住栅栏边缘,徒手将隧道的入口掰开。

一股浓郁的血腥味扑面而来。

“这不是奥克的血。”埃克塞理安仔细地嗅了嗅,“奥克的血是臭的。”

图尔巩环顾了一圈隧道周围的环境,回头对格洛芬德尔和埃克塞理安说:“你们两个进来,守在洞口警戒,用这块木栅栏挡住洞口,继续把这里伪装成废弃的隧道——图奥,你跟我进去。”

漆黑的隧道深得望不见尽头,谨慎起见,图尔巩和图奥都拔出了佩剑,剑刃在黑暗中隐约透着寒冷的蓝光。他们提着费艾诺之灯,银白光晕笼罩在周身,伴随着他们一同步入黑暗。

“看,”图尔巩轻声说,“血迹。”

图奥顺着他的目光低头看去,脚下的地面上布满了早已干涸的暗色血渍,一路蜿蜿蜒蜒地向隧道深处延伸。

这些血迹并不新鲜,图尔巩心中突突跳了一下,隐约生出了些不祥的预感。

他握紧手中的费艾诺之灯,心中默诵诺多语的魔法,苍白蓝光从他指缝流淌,随后愈发明亮,如同涨潮时汹涌而来的白浪,整个隧道瞬间明亮如白昼。

在渐渐黯淡的光晕边缘,图尔巩隐约看见了一个仰躺在石块上的身影。黑发和血模糊了面容,他低垂的指尖苍白无力,微张的双唇干裂,如同一具死去多时的尸体。

图尔巩的脑中有一瞬间的空白。再反应过来时,他发现自己已经来到了那人的身边,伸出的手带着肉眼可见的颤抖,手指拨开杂乱的黑发,抹去血污,露出了一张无比熟悉的漂亮面孔。

“迈格林!”图奥小声惊呼道,“真的是他!”

那个躺在地上浑身血污的精灵正是迈格林——只是看他现在的状态,属实没法判断他是否已经成为一具尸体。他的双眼紧闭,嘴唇和面颊惨白如纸,无知无觉,仿佛是一个毫无生命力的纸人。

图尔巩将手指贴在他颈侧,有那么几秒钟,他甚至感知不到迈格林身上的任何生命迹象,因为此刻他胸腔中的心脏正在因紧张而剧烈跳动,那带起的震颤甚至直传到指尖,让他的触觉变得失灵迟钝。

图奥看出了图尔巩的不安,连忙凑上前试探了迈格林的鼻息和心跳。极微弱的搏动从指尖传来,象征着这个精灵的生命已经步入了倒计时。

“殿下,殿下!”图奥此时顾不上礼节,抓住图尔巩的一侧肩膀用力握了握,迫使对方回过神来,“迈格林目前还活着,但他已危在旦夕,我们必须尽快了。”

图尔巩深吸几口气,借助地下冰凉的空气勉强稳住心神。他就着灯光查看迈格林的情况,掀起那套明显不合身的衣袍,小心地揭开被血染成深褐色的纱布。

很快,那道贯穿胸腔的恐怖创口暴露在空气中,尽管精灵的愈合力和生命力都十分强悍,但在这样的重创下,那道伤口还是不可避免地化脓感染了,翻起的肉和痂上沾着明显的黏稠黄脓,随着纱布揭开扯动血肉,一股股猩红的血流过迈格林的胸膛。

“……先简单为他处理一下,尽快把他带回驿站交给医生救治。”图尔巩说着,翻出随身携带的药瓶,将白色的药粉均匀地洒在迈格林的创口上。

昏迷中的精灵皱了皱眉,在图尔巩和图奥都没有注意到的时候,那双原本紧闭的眼睛动了动,随后缓缓地睁开了一缝。

一只手突然握住图尔巩的手腕,强悍的力道仿佛是要握碎精灵的腕骨。

迈格林猛地睁开双眼,他目眦欲裂,漆黑瞳仁中如闪电骤现,锐利的光芒中溢满了戾气。可当他借着灯光看清眼前这个不速之客的面孔时,那张原本凶狠的脸顿时愣住了。

他缓慢地眨了眨眼,仿佛确认一般认真地盯着图尔巩看了好一会儿,脸上的神情逐渐由狰狞转为了迷茫,渐渐地,那双盛满戾气的瞳孔变得清澈而温润,在蓝白的灯光下甚至显得有几分温柔。

“……这是梦吗?”图尔巩听见他微不可察的嘶哑声音,“亦或是伊露维塔恩赐于我的临死之前的幻象?”

图奥低着头,着实不知道该怎么在这怪异的氛围中自处。他掏出全新的干净纱布飞快缠绕在迈格林胸前,动作间不可避免地扯动到了那道伤口。

钻心的疼痛让迈格林倏地清醒了,他扭头看到图奥的一瞬间,眼中顿时翻起嫌恶与排斥。他怎么也想不明白,为何伊露维塔要如此戏弄自己,让自己得偿所愿在死前得见图尔巩时还要被图奥膈应,那个讨厌的人类真是无处不在,霸占了图尔巩的信赖和依靠,现在又要来霸占自己临死前来之不易的美好幻境……等等?

迈格林用力地眨眨眼。胸前的疼痛越来越清晰,如此鲜活的感觉不似死亡时的安详,反而更像是活着时才能感受到的痛楚。

他看了看闷头给自己缠纱布的图奥,又扭过头看着图尔巩。

“节省你的体力,我们接下来要把你悄无声息地带出矿井。”图尔巩不动声色地偏过头,躲开了迈格林太过炽热的目光,“不要发出动静,别让这里的奸细和奥克发现我们。”

“您……”迈格林干咳了几声,“您是来找我的吗?”

图尔巩沉默了片刻,避重就轻地说:“我们找到了被你伪装的尸体,将他误认成了你,所以……”

“您是为我而来,是吗?”迈格林却不打算配合舅舅的欲盖弥彰,固执地追问图尔巩,“您……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他愣愣地坐在原地,茫然地望着图尔巩的面孔:“你不是不愿意见到我吗?你亲口说过的,让我尽我所能,不要出现在你的视线中,也不要让你听见我的言语……我全都按照你说的做了,可为什么你现在又要出现在我面前?”

他突然握住图尔巩的手臂,迫切地逼问着沉默不语的精灵。长期的未进米水让他的嗓子无比干哑,更让他此刻的质问如同呜咽一般:“你又要像以前那样吗?你……你又来给我带来虚无缥缈的希望,等我像个小丑一样追逐那些无法实现的妄想时,你依旧会抽身而去,看着我陷入绝望……对,对!就是这样,你总是这样!”

“迈格林……”见到他这副惊惶癫狂的模样,图尔巩皱起眉,试图安抚这个焦躁不安的精灵。

“别用那样的眼神看我!”迈格林嘶吼着打断他,“我不需要你的怜悯和慈悲……你走吧,越远越好,就让我死在这里。这是伊露维塔为我准备的结局,我愿意接受它。永恒的死亡总好过在不切实际的幻想中经历一次又一次的绝望。”

说着,他伸出手推了一把图尔巩,只是虚脱的身体使不出什么力气,图尔巩甚至都未曾晃动半分,更没有起身离开的打算。

迈格林盯着图尔巩看了片刻,突然嗤笑道:“怎么?狠不下心?你心软的毛病真是和以前一模一样。”

话音刚落,迈格林突然伸出双手拉过图尔巩的脸,狠狠地吻住了他——那甚至不能算是一个亲吻,更像是困境中的野兽在撕咬宣泄,血腥的味道弥散在口腔中,分不清是迈格林口中的血渍还是图尔巩被咬破的嘴唇流出的鲜血。

图尔巩的瞳孔骤缩。他所震惊的不仅是迈格林突如其来的吻,更是这一瞬间他所感受到的、这个精灵灵魂中的一切。

如此强烈的爱,恨,绝望,悲伤,那些如同黑色的汹涌海水,将所有美好的愿景吞噬殆尽,迈格林的灵魂在咆哮,正如他本人那般吐露着疯癫的憎恨言语,可在那灵魂的最深处,图尔巩能听见极轻微的呼唤——那是求救的声音。

即便迈格林再怎么表现得强硬而疯狂,他的内心深处依旧渴望着谁能够赐予自己救赎,他依旧怀揣着一丝希望,尽管很多时候,连迈格林自己都不愿相信这丝希望的存在。

图尔巩闭上了双眼,在混乱的亲吻和撕咬中无奈地叹息了。下一秒,他一个手刀击打在迈格林后颈,恰到好处的力道让这个疯狂的精灵直接陷入昏睡,全身顿时软瘫在图尔巩怀里。

图尔巩将迈格林的一条胳膊架在肩上,搂住他的腰缓慢站起身。

“走吧。”他冲着捂住双眼的图奥说道,“悄悄地从这里撤离,不要惊动那些奸细和奥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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