沙子

wb搜 沙子qsand
ao3直接搜文名

【未尽之言】【黎明之门】chapter 35

有大量私设,有OOC! 


芬国昐身披黑夜的斗篷,安静注视着停驻在喷泉池旁的火红蝴蝶。

“那是火星蝶,是佛米诺斯特有的蝴蝶。”梅斯罗斯在他身后轻声说。

“我见过这种蝴蝶。”芬国昐缓缓开口,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就像是一座无悲无喜的石像,“我曾在驿站花园中长久地昏睡,醒来时,看见的便是这点鲜亮的色彩。”

“蝴蝶通常都生活在温热的环境中,但火星蝶却可以在北方城市甚至雪原上生活。”梅斯罗斯看了一眼芬国昐的背影,继续说,“在佛米诺斯的城市文化中,火星蝶象征着生命与希望,就像寒冷雪原上燃起的一捧火焰。”

“你似乎话里有话啊,奈雅芬威。”芬国昐尝试着用打趣的语言回复梅斯罗斯,可脱口而出的语气却暮气沉沉,仿佛一潭滞涩了数年的死水。

“我本无意干涉家族长辈的私事。”梅斯罗斯摊摊手,无奈道,“只是近日父亲的脾气着实不太好,就在今天早晨,提耶科莫就因为用餐时发出的声音有些大而遭到了父亲的斥责。”

“哦。”芬国昐平静道,“费雅纳罗因图卡芬威而恼火不是很常见吗?”

“不仅如此,”梅斯罗斯盯着芬国昐的后脑勺,“之前他还嘱咐过我帮你分担一些堆积的公务,可这两天他的态度却大转弯,用父亲的原话是——‘把这堆没用的废纸扔去烧火,至少它们产生的热量还能够为我所用,而不是一味地堆在我眼前惹我生气’。”

芬国昐点点头:“我觉得他说得有道理,毕竟费雅纳罗可不是个乐于助人的精灵,我也没理由让他长期分担我的工作。”

梅斯罗斯叹了一口气:“叔叔,你一直在回避话题。别这样——虽然我不清楚你和atar之间具体发生了什么,但长眼睛的精灵都看得出你们的关系明显恶化了。”

他上前一步,与芬国昐并肩站立着。在梅斯罗斯的余光中,年长精灵的面容浸在宫殿屋檐投下的阴影中,与正午的明媚阳光之间产生了一条鲜明的明暗分界线。

“您知道吗,许多精灵都将佛米诺斯称为‘希望之城’。”梅斯罗斯说,“许多怀揣梦想的精灵来到这里——这座城市没有繁文缛节,我的父亲更看重创造力而非规章制度,因此许多精灵在此可以得到极佳的个体发展,他们的梦想也能在此实现。正如这座城市中的火星蝶一般,在这里能够绽放出美丽的生命力。”

“希望之城……可惜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用‘希望’当作出路的。”芬国昐长舒出一口气,“当年我同样心怀希望来到这里,那时候一切事情都还没发生,我还能颇为自信地觉得,我所期待的事情都能够得到回音。”

梅斯罗斯皱起眉,芬国昐话语中透露出的消沉令他陌生又不安:“到底发生什么事情了?我总觉得你现在……不太像你原本的样子了。”

芬国昐闭了闭眼,低声说:“是费雅纳罗让你来打探消息的吧,奈雅芬威。”

他的话语中不带一丝疑问的语气,被识破的梅斯罗斯低头摸了摸鼻子,尴尬一笑:“也不能算是打探消息吧——今早父亲用餐到一半,突然说你在隐瞒着什么事情,让我们都多留心……哦,以我对他的了解,父亲的意思当然不是说你在憋着坏招准备暗算他。”

芬国昐自嘲一笑,他现在不知是该感慨费诺终于在愤怒后拾回了理智,还是该惊讶于这个精灵居然还会对自己抱有一丝关心。

以芬国昐对这个精灵的了解,自己主动归还戒指的举动绝对会激怒费诺。对于芬国昐而言,最佳的做法只有两个——要么在当年费诺提出归还戒指的要求时顺势而为,要么就永远不要交还戒指。

费诺的骄傲会赋予他许多由此衍生而来的特质,比如他某种程度上可以用自负和自恋来形容的性格——费诺从不缺乏来自他人的热烈爱慕,他认为自己匹配得上任何称颂,也无所谓于任何的憎恨。世人皆当爱他,而后因这爱带来的恨与绝望而堕落。

在这样的精灵眼中,芬国昐要么做一个顺服的半兄弟,听从他当年的建议及时止损、归还戒指,要么成为爱慕他而陷入绝望的众多精灵中的一员,永远持有戒指,永远爱他,永远绝望。

而芬国昐不愧是最能戳中费诺逆鳞的精灵。他此前保留戒指的固执行为让费诺已经将他视作了后者,而现在,这个因爱而绝望的精灵居然主动归还了戒指,这在费诺眼中就完全被解读为——这个精灵不再爱、也不再绝望,就像虔诚的教徒突然烧毁信条离弃了他的神,他将脱离被费雅纳罗·库路芬威笼罩的阴影,重获希望与新生。

而那位被离弃的“神”会作何反应?

芬国昐想了想,觉得当时费诺没有把酒杯砸在自己脑袋上,已经十分温柔了。

费诺的愤怒并非来源于爱,而是因他感觉到了不忠与背叛。更通俗易懂些,换用凯勒巩今早在餐桌上的发言便是——“无人可以不接受来自费雅纳罗的馈赠,他们必得感恩戴德后而顺从,视其为信仰。费雅纳罗不需要爱他们中的任何一人,但无人可以嫌弃、甚至抛弃自身对于费雅纳罗的爱,那会被我们视作是愚蠢的背叛。”

 

“祖父。”当费诺第三次对着靶清空一支火枪的金属弹时,凯勒布理鹏轻轻摁住他装填弹药的手,“可以了。我们研发出的火枪后坐力很大,您这样,明天手腕和肩膀肯定会痛的。”

凯勒布理鹏的蓝眼睛仿佛清澈的两潭泉水,暂时熄灭了费诺胸腔里的无名怒火,他轻轻点头,一言不发地将刚刚填装好的子弹挨个拆卸下来。

费诺蹬着及膝的皮靴,穿着修身的长裤,内衬的袖子卷到了肘部,露出线条结实的小臂。随着他拆卸子弹的动作,手臂上的肌肉绷紧后又舒展开,生命与力量的美便蕴藏在这个精灵的一举一动中。

他将火枪锁回铁皮盒中,很自然地微微展开双臂,身后的凯勒布理鹏习惯性地拾起挂在衣架上的火红长袍为费诺穿上。

“近期有人来过工匠协会寻求合作吗?”费诺平静问道。

凯勒布理鹏点点头:“诺洛芬威,他今天上午才来过,租用了一些火炮和炸药。”

费诺皱了皱眉:“他还敢来?”

凯勒布理鹏悄悄瞥了一眼祖父锋利的眉眼:“呃……他说是已经得到了您的许可。”

“我低估了他的厚脸皮,在触怒我后还敢染指我研发出的武器。”费诺翻了个白眼,对着一旁的镜面打理外袍上的纽扣,“算了,随便他。”

费诺不屑于反悔,尽管他现在一听见芬国昐的消息,心底就会止不住地噌噌冒火。

“不过……他向我透露了进攻77号矿井的方案,或许您想听一听?”凯勒布理鹏瞧着费诺的脸色,见对方没有明显的不悦后,从抽屉里拿出了一张地图摊在费诺面前的桌上。

凯勒布理鹏指着地图上用红墨水标注出的路线,讲解道:“诺洛芬威计划从提力安调拨一批军队,由南向北推进,他自己则亲自带领佛米诺斯周边的护卫队自西向东出发,两股军队最终会在77号矿井处汇合。他打算形成一个密不透风的包围圈,有点类似于中洲时期的安格班合围,这样便可以防止魔苟斯的爪牙通过矿井进入阿门洲。”

“然后呢,他打算再像中洲时那样围上个几百年吗?”费诺冷哼一声。

凯勒布理鹏无奈地笑了笑:“不,这回他打算速战速决。合围形成后,所有军队将同时向前推进,缩小包围圈,用炸药摧毁矿井的地下结构,最终通过火炮击落特定山峰制造小型的山崩。”

费诺一听到“山崩”就眼皮直跳:“他想干什么?再毁掉我的城市吗?!”

凯勒布理鹏解释道:“诺洛芬威和工匠协会的学者们讨论过了,届时他们选定的山峰距离佛米诺斯城区较远,选用的火炮冲击力大,会将大部分碎石带落至阿门洲之外的区域。”

“阿门洲之外的区域……”费诺思考片刻,抬头看向凯勒布理鹏,“根据之前提耶科莫所说的,他当时正是被奥克通过77号矿井带离了阿门洲,从矿井出来后,他的双眼便被蒙上了,走了大约半个小时的路程便到了魔苟斯面前。也就是说,魔苟斯所处的位置应该就位于佩洛里山脉的山脚下。”

凯勒布理鹏点点头:“诺洛芬威也是这样说的,他此前去拜访过曼威,请求维拉的鹰俯瞰过佩洛里山脉之外的土地,得到的信息正是我们推断的那样。”

“有地图吗?”费诺问道,“不知道索隆多会不会用翅膀尖描个图出来。”

凯勒布理鹏噗嗤一笑,掏出一张羊皮地图铺展在费诺面前:“索隆多虽然不会用翅膀作画,但他能够直接与曼威进行精神层面的交流。这幅地图就是诺洛芬威从塔尼魁提尔带回来的——您看,以佛米诺斯东侧、也就是之前发生山崩的那片佩洛里山脉为中轴线,有片区域与佛米诺斯相互对称。这片区域在阿门洲之外,疑似是魔苟斯制造不明生物的巢穴。”

“所以,诺洛芬威是打算用火炮击落佩洛里山的峰顶,从而向阿门洲外围引发山崩,利用山崩摧毁这片魔苟斯的巢穴?”费诺说着,神色越来越古怪,“是个不错的方法,但是……不像是诺洛芬威会采用的方法。”

凯勒布理鹏点头道:“确实……诺洛芬威的行事向来求稳,很多人曾抨击过他过于保守。但这次他提出的方案,无论是直接炸塌矿井,还是制造山崩,都显得有些过于激进了,我当时甚至还怀疑过他是不是错拿了您的策划书。”

费诺盯着地图上那块被红色墨水标记的区域,手指缓慢地在桌面上点了点:“这里,索隆多有提供更多的信息吗?它是凭什么断定这是魔苟斯的巢穴的?”

“据诺洛芬威说,为了防止被地面的生物发现,索隆多当时在数千米的高空上盘旋,因此很多细节看得并不真切。”凯勒布理鹏说,“但即便相隔这么远,它依旧可以听见地面传来的嘶鸣,邪恶的气息污染了阿门洲之外的大气层,有阴影穿梭在云层间,乌云遮蔽了太阳与月亮的光芒。”

费诺皱皱眉,刚想再说什么,脖颈间突然传出阵阵异样的热度。他顿了顿,接着在凯勒布理鹏疑惑的目光中从脖子上取下了一条银链子,上面悬挂着一枚黄金铸造的戒指。

“这是……”凯勒布理鹏总觉得那戒指有些眼熟。他仔细看去,戒指的铸造工艺十分简朴,外侧戒面上没有任何装饰的花纹,只有内侧戒圈上刻着由精灵语字符组成的铭文——“Myth”。

此时此刻,那铭文忽明忽灭地闪着金红色的光,仿佛其中蕴藏着会呼吸的火焰。

“还记得图茹卡诺在77号矿井下找到的那具尸体吗?”费诺俯视着那枚戒指,低声说,“那具尸体是刺杀阿拉芬威的那名刺客的伴侣,这枚戒指就是在他身上找到的。”

“我记得这回事……您之前去曼督斯时,不是把这枚戒指捎带给那名刺客的亡灵了吗?”凯勒布理鹏不解地看向费诺。

“我见到了那个悲哀的亡灵。”费诺眯了眯眼睛,瞳孔中映出了戒指上闪烁着的金红色的铭文,“我见证了一个,在怒火与痛苦中铸成的复仇者——现在那个刺客的亡灵就寄居在这枚戒指中,‘Myth’既是一个具有纪念意义的铭文,也是现在这枚戒指的署名。”

“什么?!”凯勒布理鹏不自觉地睁大眼睛,“那您现在这是……把一个亡灵随身携带?!”

“嘘。”费诺伸出一根手指轻轻抵在凯勒布理鹏的嘴唇上,露出一个极轻的笑,“小声点,泰尔佩。我只将此事告知了你,别让不相干的家伙偷听到这个秘密。”

凯勒布理鹏茫然地看着费诺瞳孔中闪烁着的疯狂光芒,愣愣地点着头:“我会保密的,您放心……只是您为什么要这么做?”

费诺转头瞥了一眼链子上串着的戒指:“是他求我的。这个亡灵在得知了一切的真相后几乎陷入了疯狂……要知道,他所爱的精灵不仅仅是被杀害了,就连灵魂都彻底地腐烂陨灭,再也没有新生与希望。他所做的一切都成了无用的笑话,他所期待的一切悉数落空……”

似乎是在回应费诺的话,那戒指剧烈地颤抖着,固态的黄金几乎要被亡灵的怒火熔化成液体。

“在这样的悲伤与绝望下,复仇的火焰随即燃起。”费诺轻声说,“他恳求我,让我带他离开曼督斯寻找魔苟斯复仇。他深知以自己的罪孽,即便内牟同意他返生,他也立刻会被看押拘禁,自然没有机会为他所爱的精灵复仇。”

“……这太疯狂了。”凯勒布理鹏忍不住惊呼,他紧张地四下看了看,确认没人注意后继续压低声音急促地说,“您为什么要答应他?私自将一个犯了重罪的亡灵带出神殿,这毫无疑问违反了阿门洲的律法,如果让维拉知道了,您会受到严厉处罚的!”

费诺轻蔑一笑,无所谓地耸了耸肩膀:“我干过的违反律法的事情还少吗?我可从未承诺过要遵守那些家伙制定的繁文缛节,只要能够达成目的,何必纠结于用了哪种手段?”

说着,费诺又将那枚戒指戴回了脖子上:“这笔交易对我来说很划算,不是吗?我只需要将他带出曼督斯并把他藏好,其余什么都不需要做,而他对魔苟斯的憎恨与复仇之心却能够为我所用。”

凯勒布理鹏犹豫片刻,轻声说:“可据我所知,这名刺客生前并不是什么强大英勇的战士,即便现在受了刺激攻击力有所提升,但他的亡灵恐怕……对魔苟斯的威胁微乎其微,您真的有必要这么做吗?”

“他确实是个无能的精灵。”费诺笑了笑,“可过了这么多年,我逐渐明白了一个道理,泰尔佩——永远不要小瞧任何一个不起眼的角色,你不知道他会在什么时候发挥什么样的作用,就像牧羊人猜不到篝火中崩落的一枚火星足以燎起整片草原。”

 

“你看见我的鼹鼠了吗?”迈格林刚刚走进大门,便听见里屋传来了图尔巩的询问声。

迈格林愣了一下,随即一个箭步冲进屋内闪到图尔巩眼前。他选择性地略去了图尔巩身边站着的模糊身影,漆黑瞳仁亮晶晶的,像是溪涧中两枚温润的鹅卵石:“舅舅,我在这里,您找我有什么事吗?”

图尔巩剩下的话卡在喉咙里,尴尬地看着迈格林。

一只白皙的手从迈格林身后拍了拍他的肩膀,伴随着一阵带着笑意的轻快声音:“罗米恩,我们在说的是图茹养的那只宠物鼹鼠,就是很胖很肥、爬动起来像个滚圆毛球的那只。”

迈格林听着身后传来的熟悉声音,身体猛地一僵。他慢慢地扭过头,冲着身后一身银白短袍的精灵扯出了一个僵硬的笑:“……母亲,您也在啊。”

阿瑞蒂尔面色如常,好似没有察觉到刚刚迈格林的异常。她抬手摸了摸儿子毛茸茸的脑袋,含笑说道:“正好你也在,帮图茹找找他的鼹鼠吧。”

“呃,好……”迈格林在母亲的目光中收敛了不少,含着脑袋支吾半天,不敢像之前那样肆无忌惮,只小心地看着图尔巩的下巴问道,“它又跑出去了吗……您最后一次看见它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图尔巩干咳了一声,平静地回答道,“它经常喜欢偷溜出去,在草地或花坛的土壤中刨洞,一旦它躲进挖掘出的地下洞穴中,我便很难再找到它了。”

说到这里,图尔巩似乎想到了什么,瞥着一脸心虚的迈格林,意味深长地越过他的脑袋对阿瑞蒂尔说:“鼹鼠就是这样,你稍不留意,他就会到处乱跑,甚至还躲到地底下去。真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家伙。”

“确实啊。”阿瑞蒂尔点头称是,“哥哥,你把他找回来后可得好好看着,别让他再一头扎进死胡同了。”

不知道为什么,迈格林总觉得母亲和舅舅都是话里有话,两个长辈精灵的目光在他身上扫来扫去,就好像他心底的所有小秘密都被翻出来晒在了太阳底下。

等到阿瑞蒂尔走后,迈格林悄悄打量着图尔巩的神色,小心翼翼地抬脚朝他的方向挪了一步。

“舅舅。”迈格林轻声说,“我母亲她……是不是看出来什么了?”

图尔巩深吸一口气,转头看着这个年轻的精灵:“伊瑞皙不是不谙世事的少女,而且你刚刚表现得也过于明显了。”

迈格林哽住了,他无措了捏了捏鼻梁,低声说:“我去和母亲坦白吧。”

    图尔巩眼皮一跳:“你想对她说什么?”

“就说……”迈格林有些紧张了攥了攥袖口,时不时看一眼身边精灵英挺的侧脸,眼一闭心一横飞快地说,“就说我胆大包天觊觎您,从几万年前起就想跟在您身边,就算死了一次也还是死性不改。埃尔达一定会唾弃我这份见不得光的心思,可我不在乎别的任何人,您占据了我所有的爱,我从诞生至今,几乎所有的年岁里都充满了您的影子,我……我昨晚还梦见您拥抱了我,虽然梦里您什么都没说,虽然那只是一个很轻的拥抱,但我还是舍不得醒来,您……”

“闭嘴。”图尔巩闭了闭眼,低声说。他的语气并不如言语的内容那般强硬,甚至透着一丝局促。他撑着额头,握着扶手缓缓坐到沙发上,这个年轻精灵的爱慕就如同一团烈火,不由分说地在他周身燃烧着,那样鲜活的热度似乎能轻而易举地点燃精灵沉寂了数万年的内心。

“我……”迈格林感觉胸腔下的心跳声震得耳膜都在发疼,他悄悄在口袋里攥紧了装着图尔巩衣袖碎布的袋子,颤声道,“自从您去77号矿井救回我后,我想了很多……我不能再让您为我涉险,我愿意听您的话。”

他见图尔巩无奈地抚着额头,始终一言不发,便单膝跪在地毯上,轻轻拉过年长精灵遮住面孔的手,将那双蓝眼睛中的挣扎和犹豫收入眼底。

迈格林的指腹触摸到了一片凹凸不平的皮肤,他低头看去,图尔巩的右手手掌上横着一道狰狞的疤痕——那是三年前,他在佛米诺斯失控时失手留下的,当时图尔巩为了阻止他的自残行为,用血肉和骨骼抓住了扎向精灵心脏的刀刃。

迈格林现在回想起来,这一切都好像一场命运般的轮回,当他每次无可挽回地滑向堕落与死亡时,图尔巩总会朝他伸出手,抓住那柄即将击碎他命运的刀锋。

迈格林想,伊露维塔总算没有太过苛待自己这个烂到骨子里的首生子,祂在他一团漆黑的生命里降下了这点微光,在充满欺骗、死亡、阴谋、血泪的故事中,图尔巩就像高悬在昏暗夜空中的月亮,总能在他最黑暗的时刻里洒下最纯白的光。

这样想着,迈格林低下了头,轻轻吻上了图尔巩手掌中的疤痕,就如同最虔诚的信徒亲吻着神像的足。迈格林用这种方式膜拜着生命中唯一的希望与光,炽热的呼吸喷洒在图尔巩的掌心,嘴唇轻柔的触碰仿佛祷告。

图尔巩的手指微不可察地蜷缩了一下,他犹豫片刻,最终还是没有抽回手,再一次放任了迈格林的举动。那道伤口早就愈合了,图尔巩不会感知到任何疼痛,只是此时,那道疤痕变得滚烫,泛着隐约的痒,如同初春时树上的花瓣落入湖面,在精灵的骨血中荡开了一片涟漪。

 

“提力安的军队已经出发了,按照时间的估算,我们明天从佛米诺斯出发,三天后正好可以和提力安的军队在77号矿井外围汇合。”格洛芬德尔站在地图前,向一旁的芬国昐讲解道,“经过工匠协会的专家计算,这里——”

他伸手指向地图上打叉的位置:“——我们用新式火炮朝佩洛里山的侧峰位置开炮,崩落的碎石大部分会按照计划中那样落入山脉东侧,也就是魔苟斯巢穴的方向。不过仍然会有少量的碎石落回阿门洲内,所以安全起见,届时我们的队伍最好距离这座山峰一公里左右。而这座山峰的山脚就是77号矿井的入口。”

芬国昐点点头,转身对着身后的下属说:“所以现在,我们的任务已经很明确了。首先,明天我们将带领军队从佛米诺斯出发,与提力安的军队汇合,对77号矿井形成一个包围圈。”

他在地图上画了一个大致的位置,随后朝矿井的位置标注了一个箭头:“然后,我们将携带足量的火药进入矿井。为了防止迷路,所有人都会带着矿井的地下结构图,在岩壁和洞顶安放上火药后立刻撤离矿井,等到人数清点完毕后,即可引爆火药。”

“请问引爆的时间需要多久?我们在矿井中停留的时间至多是多久?”埃克塞里安问道。

“其实并没有时间限制。”凯勒布理鹏解释道,“因为引爆的原理很简单,你们在矿井各处布置好火药,在洞口处清点人数后撤离,临走时由队长拉动洞口处任意一枚火药的引线即可。这种火药是延时爆炸,从拉动引线到爆炸大约有半小时,足够你们撤退到安全的区域。而当那枚火药爆炸后,它的爆炸范围会覆盖邻近的其他火药,从而引发连锁反应,从洞口一路炸进矿井的最深处。”

“但还是建议你们逗留的时间不要超过两小时。”芬国昐补充道,“进入安放火药的过程中势必会遇到叛变的奸细和奥克,我们会事先向矿井中投入烟雾弹,释放高浓度的催眠气体。届时你们若是看见精灵,便将他们带出来听候审讯,而若是看见奥克……”

芬国昐的瞳孔微缩,眼底闪过一丝厉色:“直接剁下它们的头颅就行。催眠气体的有效时间为三小时左右,为了防止有些奥克没有被你们发现而后苏醒,尽量要在催眠失效前让火药爆炸。你们安全撤离矿井后,就可以用火炮击中标定的山峰,引发大规模的山体崩塌,摧毁魔苟斯在阿门洲之外的巢穴。”

说罢,芬国昐从文件夹中取出了一份名单递给埃克塞里安和格洛芬德尔:“你们负责带领精灵进入矿井安放炸药,加上你们两个,一共有三十个精灵。”

芬国昐的面容隐藏在烛火投下的暗影中,冰蓝瞳孔中仿佛流淌着黑色的河流:“记住,三十个。等你们安放好炸药清点人数时,确认是三十个人后就立刻撤离矿井。”

“明白,陛下。”格洛芬德尔双手接过了芬国昐手中的名单。

“父亲,我跟您一起去吧。”芬巩说道,“您需要我做些什么?”

图尔巩也接着兄长的话说:“是啊父亲,您还未曾给我和大哥安排任务。”

芬国昐的动作微顿,眼神暗了暗,摇头道:“不,你们不必跟随我。在这里照常完成日常工作即可。”

芬巩和图尔巩对视一眼,都在对方的眼中看出了不解,两个精灵王子难得同时露出了欲言又止的神情,不约而同地抬头望向桌旁高大的父亲。

“这次的任务并不复杂,没必要把你们都带走。”芬国昐转过身,没有再看他的儿子们,“我离开之后,很多政务会转交到你们手上,那足够让你们忙碌了。你们处理好这些事务,和跟随我去矿井的作用是一样的。”

说完,芬国昐没有再给芬巩和图尔巩说话的机会,直接吩咐道:“现在,所有即将跟随我前往矿井的精灵都回去收拾行囊,我们明天一早便出发。”

当天的夜晚,所有护卫队的精灵都早早进入了梦乡,他们在沉睡中养精蓄锐,等待第二天奔赴充满未知的矿井。

而芬国昐却彻夜未眠。

他独自来到了费诺寝宫外那棵熟悉的紫藤树下,孤身一人坐在石椅上。浓重的夜色包裹着这个精灵,彻骨的寒意在他的灵魂中愈发浓重。芬国昐倚在椅背上,永远挺直的双肩耷拉着,低垂的双眼静静望向脚边土壤中腐败的紫藤花瓣。

其实这个时候,只要费诺拉开寝宫的落地窗窗帘,透过纯净的水晶窗,他一眼便可以看见树下的芬国昐。

费诺会看见这个精灵颓败的身影,会发觉这个半兄弟并不像他在自己面前表现得那样淡然自若,会注意到他的轮廓渐渐地与黑夜融为了一体,仿佛下一秒便能从一亚中消失。

可惜费诺并没有来到窗前,更没有拉开帘幕。他像大多数精灵那样早早地入睡了,对窗外即将发生的一切无知无觉。

时间在一分一秒地流逝,如同倒计时一般。芬国昐望着深蓝的夜空渐渐泛起鱼肚白,随即那亮白的天际中逐渐浮现了金色的光,伴随着晨风拂过面颊,火红的光线自天穹中心延展开——劳瑞林的果实正缓缓驶来。

恍惚间,芬国昐突然觉得这个画面十分熟悉。他露出了近乎迷茫的神情,仔细地在浩如烟海的记忆中搜寻片刻——

对啊,在数万年前的埃泽洛哈尔,他也曾像现在这样在深夜时分静坐,眺望着漆黑夜空,静静等待黎明的时刻到来。

数万年前的结局中,黎明降临之际,他的身边空无一人,唯一的念想都化作了火烬与青烟飘往了曼督斯,而在数万年后的今天,他依旧孤身一人迎来了结局。

——真像个命运般的轮回。

芬国昐在心中无奈地嘲讽着自己。

下一秒,他轻轻拂开落了满身的紫藤花瓣,从石椅上站起身。

清晨时分,一觉安睡到天亮的费诺伸手拢了拢披散的长发,舒展着身体走到窗前,拉开了落地窗的幕帘。

透过水晶窗,费诺向外望去,紫藤树依旧茂盛美丽,树下的石椅上空无一人,只剩下一小片没有被紫藤花瓣覆盖到的空白。

 

评论(94)

热度(194)

  1. 共3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